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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恰如彼时】

暙望着眼前的得意门生，恍惚间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资料图】

那个一脸迷茫的小伙子，在自己有一句没一句的指导下，学会了如何与马娘沟通，学会了怎样去分析数据，学会了制定训练计划......甚至连‘那样’的事情，都学了个七八分。想到这，他的嘴角泛起了苦涩的弧度。

「那样的事情，可不要学啊......虽然这个时候在意这些也是无济于事。」

和以前不同的事情很多，但是，有一件是相同的——他现在还是一脸茫然。

「老师，我......」

晞的十指插进了自己蓬松的头发。

「是和玄织还有里见家那个孩子有关的事，对吧。」暙叹了口气，即使晞还没有吐露心声，他也从神情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您怎么...」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因为，你现在这幅样子，和‘那时’的我.....只能说相差无几。作为一个渴望幸福的女儿的父亲，作为一个也待在过‘旋涡’中心的过来人，请让我听听你，和我女儿，和那个孩子的故事吧。」

相较于无奈，暙的眼里多出了一些复杂的感情，怅然、纠结、痛苦......都融进了晞忐忑的坦白中。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离客厅很近的厨房里切菜的北部玄驹，切菜发出的声音比以往大了不少，像是在回避什么.....

人总会遗忘些什么，就像海浪总是会冲刷掉岸边的细沙；人总会记住些什么，就像贝壳里的珍珠总是会闪闪发光。在晞的声音里，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樱花飘零的季节，再一次和她，还有她，像丝线一样，交织在一起......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在应对马娘数量及增速高于训练员的数量与增速的条件下，特雷森学园对于训练员和马娘的组队制度作出了改革，训练员可以同时负责不超过三个马娘的赛训——前提是足够优秀，且马娘也同意共享一个训练员。衡量马娘与训练员优秀的指标被“数字”的技术通过准入测试、出道反馈等方式量化为了分数和六边形图案。越高的分数意味着越全面的素质，和越强的搭档，也就意味着取得G1优胜更大的概率。

那年作为最高分的暙，也就毫无疑问地成为了里见光钻和北部玄驹的选择。两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以及眼中燃起的友情与好胜的火焰......那些细节他至今都记得。

「被您的女儿北部玄织和里见家的公主里见云丝同时选为训练员时，我还以为我在做梦，我又不像您是那一年的最高分，却能得到那样的青睐，只是......」

暙没有打断过晞的发言，只是静静地听着。北部玄驹说她要去学园里看看北部玄织，吃了饭后就出了门。晞将事情前后说清楚时，太阳已经打卡下班。

「你更喜欢里见家那个孩子，但是又觉得对不起玄织，对吧」暙苦笑道。这个反应比晞的预想要好上不少。

「是的，老师......对不起！是我辜负了玄织的好意，真的对不起！我......」眼见暙起身，晞闭上了眼睛，预想的巴掌没有落在脸上，而是轻轻地搭在了肩膀上。

「老......老师」

「我不会责怪你，很多情境人都是难以冷静的，不妨再再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想想你的答案，如果还是难以取舍，我再给出我的建议。」一边是自己的女儿，一边是自己引以为豪的学生，夹在中间的暙给自己也留了时间。

送走了犹豫不定的学生，暙回来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剥水果的北部玄驹。

「所以，这次，你做出选择了吗」北部玄驹靠在他的肩膀上，用耳朵蹭了蹭他的脸。

「绝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重演。」暙目光坚定，握着妻子的手。

「我相信你。」

「我相信他，还有她，会做出更好的选择。」

【二 如果不曾】

「这么小的‘代价’，换来里见家的注资，这样的交易，很划算吧。你也不想......」

北部玄驹再一次从梦里惊醒，下意识地握住了暙放在她面前的手，直到确认了真实的触感，才放心地松开。

这样的梦，这个月已经是第六次了。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那时，她的家族，没有出现那样一场意外，该多好......

「怎么了，又梦见不好的事情了吗」暙感受到了妻子的不安，伸出手将柔软的娇躯抱入怀中。

「又梦到了那个时候。」北部玄驹紧紧地抱住暙，生怕下一秒，暙就会被浓浓的夜幕吞噬。

「已经过去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暙轻轻地安抚着怀中受惊的妻子。

「离天亮还早，放心睡，乖，我一直在这里。」直到怀里传出浅浅的呼吸声，暙才闭上了眼睛。

「希望他们不会走上我们的老路吧......」暙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从父亲家回来的晞有些眼里多了些复杂的东西，北部玄织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从晞的口中却问不出什么。晞说只是去找老师谈了谈心。

「我爸？」玄织挑了挑眉。那就说得通了。

在玄织的印象里，那个男人总是用行动来表达自己无声的爱，只有那种他觉得非说不可的事情，才会有说不完的话。玄织自己经历过的就是进入特雷森后选择训练员时他的劝告。

「你真的要选晞作为你的训练员吗？我希望这件事你能再仔细的考虑一下。训练员的选择决定了你训练计划、赛事计划等一系列后续的重要环节。晞虽然是我带出来的学生，但是里见家那个孩子已经确认要选择他了，如果你再去的话，他很大可能会因为里见家的权势而选择更多地关注里见家的小公主。这样的话你就.....而且又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再次......最后......」

想起来父亲那时候滔滔不绝像申论似的表述，玄织就能设身处地地带入去和暙谈了一天的晞的感受了，那简直是超度。

「累了吧，水应该加热好了，洗个澡舒服些」北部玄织搂住晞的脖子，蜻蜓点水地“啄”了一下晞的脸庞。

「家里有个伴就是好，爱你。」晞回了一个吻，走进浴室。水温已经调好，干净的衣物也放在了对应的洗衣桶里。玄织在细节的处理上，和老师还真是如出一辙。

「我真的对得起这样的‘心意’吗......」晞泡在浴缸里苦笑着问着自己。他想起了卢梭在《社会契约论》的一句名言——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

回来的路上，他仍在想着挣脱枷锁的办法，那一条短信将他拉回了沉重的现实。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泠被接到了本家，不必担心。」他甚至能脑补出那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不容违逆的语气。

他有点羡慕眼前氤氲般的水汽，可以无拘无束地飘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他不后悔遇见，只是叹息无法长久得驻足在小小的幸福中。如果不曾遇见暙和玄织，他也不会充满希望地期待着他和她的明天。

既然明天已然不可期待，那便珍惜还能在她身边的现在。将思绪像水汽一样抽走，他换好了衣服，直奔沙发上看着节目的玄织而去，熟练地揽入怀中。节目还没有开始，正播放着前奏。

「别叹息太多告别/至少相遇很真切/摇曳着盛放枯竭/时间从未停歇」

「又在看什么苦情剧啊，我的大文学家。」他拿起一块薯片，喂给玄织。

「飞鸟与鱼。」

【三 亲密无间与不共戴天】

直至今日，暙依然不理解为何那一夜之后，妻子再也没有和里见光钻有过任何来往——哪怕是在闲聊时提到一句。以妻子率真、直白的性格，那样的事情在以前是不应该的。

那一晚上他被光钻用各种各样的纪念，如纪念第一次优胜、第一次合宿等接口灌了很多杯。他想着以后来往会少很多，也就索性陪着喝了下去。虽然中间意识有些断片，在稍微清醒些后，他还是拒绝了里见光钻的挽留，强撑着回了家，他不希望自己的放纵给妻子增添担心以及其他不必要的麻烦。

他从来不习惯去触及别人不想被触及的地方，就当妻子选择全心全意地投入家庭。在灯火缱绻、你侬我侬的日子里，他们相拥、相吻、相融。小心翼翼接过襁褓之中的婴儿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在赛道上绽放出属于自己的闪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证继承了他们对胜利的执念的女儿在赛道上闪闪发光。

「能平平安安地度过就是胜利。」北部玄驹轻声说道。

很快就到了女儿入学特雷森的时间，那是一个樱花飘零的季节，校园就像他第一次踏入这里一样春意盎然。

「宿舍现在我应该是进不去了，没法帮你们铺床，入学登记手续那些的交给我吧。」他摸了摸女儿的头，对妻子笑了笑。

「好，有情况记得发消息，打理完了我来门口找你。」北部玄驹点了点头。

宿舍环境她和女儿都很满意，唯一有一点她很在意——女儿的室友是她再也不想有任何交集的里见家这一代的小公主。自然而然地，她再一次遇见了曾经的挚友。所有的新生不久后被召集到训练场集合开新生大会，房间里剩下的是沉默。在她起身准备去找暙时，里见光钻打破了沉默。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里见光钻伸出了手。

「好久不见。」北部玄驹按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还是选择了回应，但并没有伸出手。

「那是他的孩子吧。」北部玄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我说不是你也不可能相信，你知道我的作风。」里见光钻收回手，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父亲’能接受这个事实，也真是海纳百川呢，哼。」北部玄驹的语气里多了些咬牙切齿。

「他即使在那个时候，嘴里叫的名字仍然是你......他从来没有对你二心。」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帮助”呢。」北部玄驹不想在谈论这些，起身就要离开。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父爱，请不要迁怒于孩子，如果可以，我会动用里见家实际掌权者的身份，弥补这一切。但请不要将这一切告诉云丝，她是无辜的，拜托了。」里见光钻起身，给北部玄驹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背对里见光钻的北部玄驹扬起了手，随后又放了下去——她知道这样做也无济于事，甚至还会带来更多的麻烦。她还有牵挂的家人，虽然那也......压抑了许久的情感终于井喷而出，她回身将里见光钻扑倒在地上，死死压着里见光钻的肩膀。那双狠狠盯着里见光钻的、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泛起了雾。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第一次有了值得做一辈子朋友的人。两件事重合，本应该是两份喜悦......为什么......」北部玄驹的声音里的压抑、痛苦、矛盾、难过随着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里见光钻白净的脸上。

「对不起.....」光钻感受到肩上受到的力量在减弱，顾不上后脑勺传来的疼痛，她小心翼翼地将抽泣的北部玄驹轻轻抱住，泪水浸湿了她的领口，任由她发泄着积压许久的情绪。

「不准把这件事告诉他。」不久，北部玄驹挣开她的怀抱，擦干了眼角的泪痕。

「我哪还有脸去面对他......请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兑现我的承诺。请最后，再相信我一次吧......」

【四 意料之中的访客】

望着门口的里见云丝，暙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

之所以知道晞的困惑，并不是他有多么善于读懂人心，而是，早在很久之前，他就知道了晞、玄织、云丝之间的事情——不过是以一种并不愉快的方式。

里见云丝的短信让他知道那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妻子再也不愿意与里见家有任何交集。

「我该叫你暙叔叔，或者，妈妈和北部玄驹阿姨的训练员先生，又或者，父亲呢？」

当这样的一行小字出现在他的短信界面时，他瞬间不好的预感。他拼命地翻找着回忆，什么也没找到。

「里见云丝小姐，有些玩笑可开不得，我可配不上里见家。」

紧接着里见云丝发来的检测结果就像晴天霹雳，暙许久都没能接受事实——玄织和云丝的线粒体dna相似性高到他只想到只有亲姐妹一种可能。

「和妈妈的训练员家的女儿是亲姐妹，还真是讽刺呢。」

「我明明没有......」

「想知道怎么做到的吗，来做个交易吧。告诉我你所知道的晞的一切，作为交换，妈妈在日记里的描述我会截图给你」

「晞明明是你的训练员，你和他接触的时间不比我久？」

「看来爸爸想要背负着不知何处而来的罪恶感与北部玄驹阿姨生活呢，再给你一分钟，如果玄织知道了......」

「你赢了。晞在我印象里......」

「截图链接在这里，附有字迹对比认证结果。」

他在心里对晞道歉，点开了链接。连最后一丝幻想都被那熟悉的字迹击破。

「我还是不甘心，没有他的指导我怎能达成家族G1优胜的夙愿，他就是我寻求的‘唯一’，还是被最亲近的她残忍地夺走。她明明已经夺走了赛道上的闪耀，为什么还要......只能相信速子前辈的药剂和提取器了......」

心事重重的暙和北部玄驹都选择了坦白。两人沉默地抱在一起，眼泪浸湿了对方的睡衣。

「爸爸，叨扰了。北部玄驹阿姨，哦不，大姨应该不在吧。」里见云丝清脆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她去找玄织了。请进吧。」出于礼貌暙还是给云丝找了双拖鞋。

「不必了。我只是来告诉你，我会是最终的胜利者，谢谢你一流的‘支持’。」云丝转身就走。

望着远去的背影，他想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那个一脸笑容地祝福着他和北部玄驹的大小姐。盯着手机良久，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拨出了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不出意外，无人接听。站在门口的暙，发丝上染上了冬天的颜料，也没有选择回屋，而是一次一次地拨出那个号码，一次、两次......显示终于接通的屏幕，却是出奇的沉默。

「是我。」他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不该接通，但是我还是无法拒绝你，就像那时一样。」

「没有父亲的关爱，云丝这些年过得不容易吧。」

「银行账户的数字买不了陪伴和疼爱。」他听到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痛苦和颤抖。

「为了女儿的幸福，我需要你的帮助。」他加重了语气。

「哪个女儿。」

「两个女儿。」

......

接完电话后不久，里见光钻感受到了熟悉的、软软的触感——里见云丝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妈妈，对不起，我还是去找他了，我真的忍不住......」

「追求幸福从来都没有错，错的只是以别人的幸福为代价的幸福。」

【五 原来他......】

「你真的，喜欢他吗？」

无论如何里见云丝也无法忘记这句疑问。她何尝又不是在寻找着答案。

在她的记忆里，爸爸只是一个冰冷的词语。小学部的亲子节，别的同学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有说有笑地观看着台上的节目，只有她的座位两边都是对她毕恭毕敬的佣人——在嘉宾席上的妈妈忙于和别的大人商讨着什么，而爸爸只存在于书本上的故事里。

她曾经问过教科学的老师有没有可以不需要爸爸就可以生出宝宝的可能。

「有妈妈就一定有爸爸，两个人才可以产生爱的结晶哦。能拥有云丝这样求知若渴的女儿，你的爸爸一定很幸福。」老师只是觉得云丝好学，笑着摸了摸云丝的头。

每次问妈妈爸爸在哪里，妈妈的回答都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暂时回不来。怀揣着一定要去见见爸爸的想法，她想方设法地搜集线索，终于，在妈妈的日记里，找到了答案。

原来，她的存在，所谓的爸爸根本不知道.....

妈妈总会抽出时间陪伴她。无论多忙，妈妈总是会准时的出现在床头，哄她入睡；每一次比赛，妈妈都在观赛席的第一排给她加油；每一次拿奖，妈妈都在会堂的第一排给她鼓掌。她无法责备妈妈，从小接受的家教告诉她，生在一个显赫的世家里，没有一个人能飞出笼子。从此后，她再也没有问过爸爸在哪。她给那扇名为渴望父爱的心窗，上了锁。

这一切，在入学那天，改变了。妈妈总是会望向一个陌生的男人，他身后的女孩和自己还是一间寝室。新生大会时，一个尘封许久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她悄悄地溜了出来，在学园中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于是返回了寝室。在即将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却听到了那个活在教科书中的北部玄驹和妈妈的对话。

「那是他的孩子吧。」

「我说不是你也不可能相信，你知道我的作风。」

......

什么叫他的孩子？难道？！就像是抓住了什么关键，她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得亏平日里的仪态课，她的脚步并没有被沉入往事的两人感知。

出了宿舍的大门，她疾步走向校园大门，在那樱花满天的小径上，她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她的父亲。那个培养出北部玄驹的传奇一般的存在，明明在教科书上是那么陌生，此时却又是那么熟悉。仅是一眼，她已然确定他就是那个不知道她存在的父亲，那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亲切感。

暙感觉有人好像在盯着自己看，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了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好像是里见家的小公主，迟疑了一下，出于子女走丢了家长和老师会担心的考虑，他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了，是迷路了吗？」暙试探着问道。

「啊.....是......是的。」心乱如麻的云丝支支吾吾地回应，甚至没有注意到小径上的石子。

「啊，小心——」不出意外地，她滑倒了。暙下意识地上前扶住了她。就这样，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父亲的温度。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却又那么遥远。

原来这就是父亲的温暖......

「谢谢。」她没有留恋，迅速调整好了神情，微微欠身。

「有没有崴到？需要带你去保健室吗？」暙一脸关心。

「没，能麻烦您指一下回新生大会那个操场的路吗？」

「好的，你先往前，然后到岔路口再......这样就到了」

「麻烦了。」她知道怎么走，理智告诉她应该离开，可她还是再听听他的声音。

原来他，就是我的父亲。

她转身，消失在了明媚的春光中。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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